戏外客by韶小华
雪莲是一朵宅雪莲。也不能怪她，任谁生在高山上的漫天雪地里，也只能被迫做个宅女。
好在雪莲对生活也无什么要求，每天早上喝喝山顶融化下来的雪水，中午打坐修炼修炼，晚上再去骚扰一下山背面的雪狐一家，嘲笑一下他们到了夏天就会变得黑黢黢的皮毛，看他们那毛球一般的身体炸开了毛圆滚滚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这就是雪莲本来平静的生活。
奈何她们雪莲这一族人丁稀少，又是个宝贵身子，从头到脚皆可入药，凡人若是咬她一口，多活个百八十年不成问题。所以雪狐妈妈一直告诫小雪莲，切不可轻信于人。小雪莲侧着头听着，反问了一句，那我能相信你吗？气的雪狐妈妈一尾巴把她扫地出门，还不住骂她这个傻子。小雪莲有些委屈，可还是站在雪狐妈妈门口巴巴地敲门，弄得雪狐妈妈忍无可忍又把她放进来。小雪莲笑嘻嘻地贴着雪狐妈妈满嘴的讨好，答应除了雪狐妈妈再也不相信别人，弄得雪狐妈妈不住的摇头苦笑。
可有时候，并不是你说了我懂了承诺了不会轻信，劫数就不会到来。
那是大雪纷飞的一天，雪莲最爱这冰寒的天气，从头到脚都特别的舒爽。可是不同于她这朵喜寒的植物，那身体肉乎乎的哺乳类动物，在这般的大雪天里，只能裹着厚厚的皮毛缩在洞里，来维持他们的体温。
雪狐妈妈带着她的宝宝们缩在洞里不愿意出来，小雪莲有些寂寞的自己爬到大石头上，看着晶莹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在自己身上，慢慢将自己覆盖，惬意地深呼了一口气。却没想，自己这轻轻的一声呼气，却引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姑娘……”似乎都能听到他上下牙打颤的声音。
雪莲被吓了一跳，直接就从大石头上掉了下去，半晌，才弱弱的从石头后面探过来半张脸，仔细看这声音到底是从何处传来。
大雪还在下，漫天漫地的雪花似乎要淹没一切。可是雪莲还是看到了那只手，扑倒在雪地上，在一片白茫茫中，竟然还显得玉般剔透。
雪莲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那只手也快被埋在雪花里面了。雪莲微微俯下身子，伸出指尖，戳了一下那只手，指尖上传来了柔软的感觉，但是不像雪狐们的绒毛，是一种光滑的触感。
小雪莲见那人并没有动弹，忍不住好奇心，伸出手试探的摸了摸。突然，那只手一个反转，狠狠地握住了雪莲的手，雪莲吓了一跳，忙想甩开这只手跳开，却被一个声音唤住：“姑娘，救我……”
雪莲抚开上面的那层雪，只见一个身着淡蓝衣袍的人趴在地上，漆黑的发丝凌乱的铺开在雪地上，带来了和这片雪地不一样的色彩。
雪莲怔了怔，终是扶起了这个人，把他带去了自己的山洞。
那人一直昏睡着，身体很冰。小雪莲从来没有见过旁人，也从来没有救过人，她觉得很新奇，趴在那个人的旁边，看着他轻轻浅浅地呼吸，脸颊旁的发丝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小雪莲忍不住伸手拿住了他的一根头发，和自己雪一般的颜色不同，是黑色的。暖暖的气流扑在雪莲拿着他头发的那只手上，像雪狐妈妈的体温，可是温度还是低了点。
是了！小雪莲反应了过来，他们这哺乳类动物是不是都需要保暖的来着！
小雪莲想去找雪狐妈妈帮忙，可是她觉得雪狐妈妈应该不会开心见到他。小雪莲纠结了一阵，可看着男人黑色的头发，蓝色的衣袍，想着他那声轻轻的“姑娘”，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他扔出去。
雪狐妈妈夏天的时候存了好多的干草在小雪莲这里，因为小雪莲家里没有调皮捣蛋的小雪狐。小雪莲她学着雪狐妈妈，把干草铺在男人的身上，希望这样可以给男人保暖。
男人睡了一天一夜，在小雪莲快睡着的时候醒了。
小雪莲睡眼朦胧，恍惚中看到有人睁着黑黢黢的眼睛看着自己，突然就吓醒了。
她擦了擦自己的口水，朝着男人傻傻地笑了：“你醒啦？”
男人沉默了一会，突然朝她展露了一个微笑。突然见到这样的微笑，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生生的在小雪莲雪白的世界里劈出了一道亮眼的蓝色，像那遥远的蓝天，温柔的，神秘的，她永远摸不到的，和着“砰砰砰”不停的心跳声，永远的留在了小雪莲的心里。
小雪莲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抬头看看男人的反应，却突然害怕接触到男人的目光，害怕是害怕，可是又不想从他床边离开。
这种矛盾混合着不知名的甜蜜紧张的心情，小雪莲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体会。
男人缓缓从床上做起来，拂开自己身上的干草：“姑娘，我渴了，不知此处可有水？”
“有有有，你等等，我马上来。”小雪莲慌慌张张地跑开，在自己的橱柜前翻啊翻，想着自己前几天从大雪松上采下来的雪水现在应该融化了吧。
急匆匆取出了雪水，却又慢悠悠地晃到男人身前，想告诉男人这水是最好喝的，开口声音却几乎听不到：“这…水……可好喝了……”
小雪莲一时觉得丢脸，丧气的狠，怕男人嫌弃，又偷偷抬头看男人的反应。
男人愣愣地看着她递过来的水出神，就在小雪莲丧气的快哭出来的时候，男人抬起头，温柔地对小雪莲一笑，像早晨被霞光渲染的那一朵白云，看的小雪莲都呆了。
“谢谢你啊，小姑娘。”
小雪莲吭哧吭哧地站在床边，半晌，才低着头憋出一句：“不客气。”
天下再也没有比小雪莲更快乐的植物了！小雪莲趴在几米高的雪松上，采着最新鲜的雪花。这雪水，还是雪松尖尖儿上采下来的才最好喝，带着松树特有的香味，喝在嘴里沁凉沁凉的，是小雪莲喝了那么多雪水之后找到的最好喝的，男人也应该会喜欢吧。
想到男人微笑的样子，小雪莲甜蜜的笑了。
真的想让他一直都对自己微笑呢。这是小雪莲现在最大的愿望。
男人好像也知道小雪莲的愿望一样，每次见到她，都会对她笑得特别温柔，看的小雪莲忍不住一步一步向男人走得更近，采雪水时雪松也爬的越来越高，浑然不怕自己会有摔下来的风险，只是因为，她越来越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她从来没想过得到男人除了微笑以外其它的奖励，她也没想过如果男人愿意给她除了微笑以外其它的东西，会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像她偷偷溜下山看到的烟花那样，绝美地绽放。
男人给了她一个吻。一个轻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男人说，这是给小雪莲的祝福。
小雪莲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男人嘴唇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上面。
小雪莲傻呆呆的样子把男人都给逗乐了：“小笨花，醒一醒。”
“腾”地一下，小雪莲作为一朵生在冰寒里的植物，从来没有感觉到像焚烧一般的热度，从额头那清浅的触感开始蔓延，转瞬间就燃烧了她全身。
她猛地跳起来，语无伦次：“我…我…我…我去给你采雪水。”
她不知道此刻的她除了采雪水之外，还能做什么。
可是男人却抓住了她的手。和她冰冷的身体不同，男人的身体是温热的。
男人的手颤了一下。
是她太冷了吗？她慌忙地想撇开男人的手，可是男人却坚定地牢牢抓住了她：“谢谢你的照顾，我也没法给你什么，一直都觉得非常惭愧。”
小雪莲摇摇头，她红着脸看着男人，张开嘴喃喃：“不…我自愿的。”
男人似乎看懂了她的唇语，微微笑了一声后，用力把小雪莲拉到自己身上。
感受到男人的温暖一寸寸覆盖在自己身上，小雪莲的心跳快得似要窒息，可她不想推开男人。
“我…冷吗？”
男人的头靠在小雪莲的背上，额头磨蹭着小雪莲的耳垂，痒痒的。
闷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男人的手摸上了小雪莲的脸，覆盖在了她的眼睛上，遮住了她的光芒：“不，你不冷，你很温暖。”
小雪莲羞涩地想反驳，因为她觉得男人才是最温暖的，可是她没来得及开口，眼睛上的刺痛却让她尖叫出声。她想挣扎，可是男人的手如此用力地箍着她，她想用法力，可是额头上的传来的温热感却变成了束缚，让她的灵力无法在身体中流转。
想到初见男人时他玉一般剔透的手指，可现在那手指却沾染了她的鲜血，任由她的血汩汩从她脸上流下，滴滴落在了地上，染上了尘埃。
她怎么忘了，雪莲依附着冰雪所生，一辈子最不该奢求的，便是温暖。
小雪莲最后还是活下来了，她只是失去了光明，失去了修炼几百年的内丹，失去了修仙的资格，失去了灵力。除了现有的人形外，什么都不剩下。
雪狐妈妈后来说，是她去探望小雪莲，在黑漆漆的洞里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的她，浑身是血。雪狐妈妈想要靠近，却被她猛地推开，“好热…好热……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当时的雪莲这么喊着。
雪莲自己却没有印象了，现在的她活得好好的，只是再也不愿意抚摸小雪狐们温暖的皮毛了，也再也不愿意喝雪松上融化的雪水了。她说，雪莲本来就是怕热的，而雪松闻起来腥腥的，有血的味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失去了内丹的小雪莲渐渐长大了，小雪狐也变成了大雪狐离开了妈妈。
送走了最后一只长大了的小雪狐，雪莲拄着拐杖站在狐狸洞口，笑着对雪狐妈妈说：“原以为我会为你和小雪狐们养老送终，却没想到却是我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雪狐妈妈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就被雪莲给气笑了：“你这嘴，真的是从来都说不出好话。”
雪莲轻笑了笑，觉得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过了吧。
最后走的那只小雪狐是个有良心的，他担心年纪越来越大的雪狐妈妈，也担心看不见路所以从来自己都找不到家的雪莲姐姐，没有离开太远，只是在山脚下建了个小房子，时不时地还能回来看看家里两个孤寡老人，带来一些山脚下村子里的趣闻。
听说小狐狸找到了主人。或许不该这么说，狐狸妈妈坚持让小狐狸称呼那个人为“朋友”。人类又怎么样啦？人类就该高狐一等了吗？狐狸妈妈如此说。
小狐狸摆摆尾巴，他不想说虽然他身为雪山白狐妖的后代，但是他却是被“英雄救美”，实力碾压的那一个。
看着雪莲坐在旁边冷冷清清的样子，小狐狸不由得想起来以前雪莲追着他满狐狸洞跑的样子。他期期艾艾地蹭到雪莲的身边，抬起湿漉漉的黑色大眼睛看着雪莲：“你要不要到我家去作客？”
雪莲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旁边谈性正高的狐狸妈妈也刹的冷了下来，他们都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雪莲。
正在雪狐妈妈想偷偷地踢小狐狸一脚时，雪莲突然漾出了一个微笑，她并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为什么想让我去你家呢？”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认主的小狐狸肯定不会自己一只狐狸住在狐狸洞中，肯定会和他的人类主人住在一起。而雪莲，并不喜欢人类。小狐狸应该知道这些。
听到这句话，小狐狸垂下了脑袋：“因为我的主…额……朋友，她是个好人，只有一个人住，我想，或许你们可以一起谈谈心，散散步。”
“不是有你陪着她吗？”
小狐狸浑身一僵，有种马上要被雪莲看透的感觉，虽然他知道现在的雪莲什么都看不到了。
小狐狸咬了咬牙，低头叼起了雪莲的一片裙角，微微施力，让雪莲能感觉到衣服下摆传来的拉扯感。小狐狸就这样抬头眼巴巴看着雪莲，坚持道：“就当陪陪我不好吗？况且，阿玉姐姐也很想有个人陪她……”
雪莲皱了一下眉头。
旁边的雪狐妈妈终于能伸出脚狠狠地踹一下自家养出来的白眼狐狸了：“你个臭小子！陪你家阿玉姐姐！平常也没见你有多为老娘我着想！现在有了个主人，胳膊肘都拐到九曲十八弯了！”
挨了那结结实实的一脚后，小狐狸不吱声了，只是还是哀哀凄凄地看着雪莲，嘴里“呜呜呜”的，那可怜的样儿就算雪莲看不见，也完全能想象的出来。
雪莲叹了一口气，“好，我去。”
“耶！”小狐狸一下子窜了起来，直接跳到了雪莲的腿上：“我就知道雪莲姐姐你对我最好了！”
旁边的狐狸妈妈难掩担心的神色，望着温柔地抚摸着小狐狸脑袋的雪莲：“可是……你的身份……”
雪莲转过头对狐狸妈妈微笑：“无碍的，没了内丹，我这朵雪莲也和凡人没什么两样了。”
狐狸妈妈哽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路上小狐狸都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什么他的阿玉姐姐是个特别仗义的侠女，对自己多好多好，下山之后肯定也会罩着雪莲让她不会被欺负，又是山下集市里有各种各样新奇好玩的东西，绝对会让雪莲姐姐开心的等等等。
雪莲只是跟在小狐狸的后面，微微笑着，静静地听着。
路程并没有特别的远，小狐狸对他摸索出来的近道特别有信心，昂首挺胸带着雪莲七拐八拐，不到半天，他们就成功进了村子，只是那阿玉的住所很偏僻，加上小狐狸刻意地避着人，一路上雪莲倒也没有遇到别的人类，这让紧绷的雪莲松了一口气。
“阿玉姐姐！我们到啦！”
眼前漆黑一片的雪莲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听到前面“嘎吱”一声门响，就听到一个女声响起：“你们来了。”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尾音，声音中的笑意中和了音色中的微微清冷，听起来却是十分的悦耳。
雪莲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前，她木着一张脸，张了张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打量着眼前这个双目无神，整个身体都快僵成木头的白衣少女，阿玉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她奖励似的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抬头对雪莲说：“雪莲姑娘吗？百闻不如一见，小狐狸天天在我跟前念叨他的雪莲姐姐有多美，初时我还不信，谁还能比我美呢？没想到今天一见，果然是个清新脱俗的大美人。”
“轰”地一声，雪莲感觉自己的脸像烧起来一样。这个阿玉，名字温温柔柔的，怎么说起话来那么大胆。可雪莲生不起责怪她的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美人儿，愿意进寒舍一叙吗？”
那声音里带着调笑，雪莲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只能胡乱地点点头。自己已经到这里了，总不能转头就走吧。
“好嘞。”阿玉大步上前，试探的拉了拉雪莲的袖子，见雪莲没有拒绝，就一步步引着她，把雪莲带进了屋子。
雪莲被安置在一张软凳上，旁边是架起来的炉火，正咕噜咕噜的烧着东西。
雪莲仔细闻了闻味道，这锅里煮着的东西散发出来阵阵带着微腥的植物香气。
“锅里煮的……是什么？”同是作为植物，雪莲对植物的味道很敏感，但是锅里煮着的东西她却分辨不出来。
阿玉却混不在乎地说：“是海底里的海草，见着有意思，就煮来尝尝。”
雪莲一阵恶寒，闻起来这锅里的东西都有些奇怪，吃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但是阿玉却仿佛来了兴致，转身就想拿碗，作势要给雪莲盛一碗：“这东西大补哦。”
耳边听到碗筷的碰撞声，猜到阿玉要做什么的雪莲，忙不迭地拒绝：“不不不，我并不饿，谢谢你。”
“真的？”
“真的。”
阿玉这才摸摸鼻子，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还有雪松尖尖融化下来的雪水，用这个泡茶最是合适了，我泡一杯给你尝尝？”
听闻阿玉要给她喝雪松融化下来的雪水，雪莲一僵，还是选择带着笑意拒绝了：“不，我并不渴。”
阿玉敏感地感受到了雪莲的不自在，纳闷着是否是自己太过于热情吓到人家了？便收了收心，自己端着个碗，跑到一边皱着眉头喝那味道怪怪的海草水了。
气氛冷了下来。
自觉两边都熟络，应该担负起活跃气氛的小狐狸挺起了背：“我们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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